难得清明
 

[团团]心得

我醒来的时候有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。
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家,小时候北平的家。过于单调的生活和距我很遥远的思考让我这些年几近告别此类经验。
今天休假,我不用回阵地。我睡在迷龙家也是我父母家。
我起身,开始穿衣服。即使今天我是自由的,我也没有什么死老百姓的衣服可穿,我想这也没有必要。
我穿上我的军装,裤子、衬衣。
禅达在下雨,这个季节禅达总在下雨。

昨晚睡前我看着窗外,有点为这个城市害怕,怕它承受不了这样的恩泽,房屋田地都要坍塌。
庄稼和树在我的想象里消失在泥泞的土地,我隐没于睡眠。

我把军装外套拿在手里,双脚套进靴子,肢体剥离床铺。于是我忘掉北平。
我瘸下楼,木板作响。父母屋关着门,我转头他向。
迷龙老婆在厨房里,就像我在我的北平起床,而她在她的笼屉与炉灶 。
一些蒸汽,或是烟,从那儿散出来,当失了屋檐的庇护就被雨打散。我可能仍未清醒,可能妖怪分不清我和我的梦的粘连,险些把我们一并带走。
我说嫂子好。
她转头看我:早上好,你起得真早,孟烦了。
我嗯,可您不更早?
她笑,指指我右手边的竹篮。
我用食指碰触那些油炸面食,不算很烫,于是我揪下一小节填进嘴里。
我咀嚼的时候,迷龙老婆说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。
我把目光移向她所说的。我吞咽。我说停不了了,它们顺着树根田垄流到怒江,怒江就涨起十丈泡烂日本人也把我们冲回家。
想家了?
我摇头:您知道人刚睡醒总会惆怅。
帮我把门廊下的小桌子搬过来好吗?
我说得嘞。
转身后我发现她让我帮忙的时候总像在帮我的忙。

放好桌子我去洗漱。我怀疑在这样的天气我不用洗漱:赤身裸体在雨地里向天张开大嘴转上两圈便省了麻烦。也许那样迷龙会加入我,快乐地扭着他的胯,哼唧着让我给他搓个背。
我去洗漱,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干点儿什么。

我给父亲请安,跟母亲问好。迷龙还没下楼,我就想象他在红木大床睡得四仰八叉被子都垂到地上。做完一切之后我斜倚着木墙,伸手拨弄在雨滴里乱颤的花枝和新芽。

因为下雨,我哪儿都去不了。
我的确哪儿都去不了。
但我想这不是因为下雨。即使整个云南阳光普照,我也只会留在这两只脚踏着的一方土上。
歪脖子树、她家门前的砖石坡道、我的目光看不透的砖墙、祭旗坡的战壕亦或南天门的云雾,都在我到不了的不远的地方。

我在门廊下,书在我手里,但我只看雨滴成串落下。
他们在这栋房子里进行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很忙碌的生活。他们从我身边经过,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见我。我觉得我像在等待。上一次我们在等待死亡时等来了我的团长,那这一次我会等来什么?
他们忙着生活,雷宝忙着玩耍。他也许侦破我的寂寞,拿不知道谁买给他的木头玩具砸在我的额角。我捂着脸夸张地呻吟,装作哭泣,于是一只温热的小手覆在我的手上,你没事吧?那让我甚至真的有点儿感伤。我把手拿开,露出我引以为傲的鬼脸。雷宝开心地尖叫,捡了玩具转身要跑。我捉住他,把他抱到我腿上。我想让他叫爸爸,又觉得有点无聊,所以我问他愿不愿意听圣诞老人采蘑菇的故事。他嗤之以鼻,随后挥舞着他的双肘攻击我,呼唤他的龙爸爸从这场不用心的绑架解救他。
好吧,我放他走。小孩需要自由,兵马需要粮草,雨水需要禅达。只是我的额头真的有点疼。
我揉揉我的额头,书刚才掉在地上了,我捡它起来。这书是刚才随手从父亲的桌上拿的,现在我才看见它是《东京梦华录》。
很久以前我已经读过了,刚才没看,现在我也不会再看。我也不去想为什么我的父亲此时要读它,即使它曾经在我的弟兄的背上泅过怒江。
我慢慢抬头,视野里物象交替,斗转星移。
所以我想,我只会等来更多的雨,等来日落和更少的光,等到看着我自己的脚踩着一个个水洼,回到我来时的地方。

 
评论
 
热度(4)
© 游游松泽|Powered by LOFTER